“帕米尔的风能吹裂石头，却吹不散检察官的脚印”
清晨，海拔5100米的红其拉甫口岸静静矗立于雪山之间。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（下称“塔县”）检察院副检察长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穿着检服，正与同事们一道走访调查边境设施。
他金发碧眼、皮肤白皙，几名外国游客远远看到，以为是“老乡”，径直上前用英语问路。他笑着摆手，流利地用塔吉克语和普通话交替回答：“这里是中国西大门，再往前就是国界线了。”这位自带“混血感”的塔吉克族汉子，是个实实在在的中国检察官。
“见一次是朋友，见很多次，
我们就是亲人”
说起塔吉克族，许多人会想起“时代楷模”拉齐尼·巴依卡。他家世代守护边疆，2021年1月4日，41岁的他为解救落入冰窟的儿童，不幸英勇牺牲。塔吉克族生活在帕米尔高原上，忠诚守卫着祖国的边境——电影《冰山上的来客》讲述的正是发生在这里的故事。
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出生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，毕业于喀什大学法律专业，2011年进入塔县检察院工作。从小放羊长大的他，深深理解“放牧就是守边”。“我们放羊的地方，就是中国领土”这句话，早已融入鲁提甫拉家族的血液。
“很多牧民可能不知道检察院具体是做什么的，但几乎没人不认识鲁检。”一位检察干警笑着告诉记者，“等你们采访的时候就明白了，他和牧民的联系很紧密。”
今年8月中旬，因为要走访案件当事人，记者跟随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来到红其拉甫村的牦牛叼羊场。牦牛叼羊，是一种骑在牦牛背上抢夺羔羊的传统竞技，2009年被列入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。
记者乘坐的车刚停下，草场上的平房里就涌出一群热情的牧民。一见到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，45岁的护边员艾提买买提·拜克买买提立即上前与他贴面、吻手——这是塔吉克族亲人见面特有的礼节：长辈吻额头，平辈吻手背。“见一次是朋友，见很多次，我们就是亲人。”艾提买买提·拜克买买提这样说道。
“我和鲁检认识快5年了，他每个月都会来我们村两三次，给大家宣传法律知识。我们牧民常年放牧，文化水平不高，法律意识也不强。在他的带动下，大家开始了解法律，学会用法律保护自己。”艾提买买提·拜克买买提感慨地说，“以前我们去塔县检察院要花好几个小时，现在检察官主动来到家门口，甚至走进畜牧点、放牧区，组织大家学法律。”
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检察院副检察长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（左二）在和护边员一起巡边时，也会给他们普法。
“除了普法，检察官还会跟我们一起骑马上山巡逻。”艾提买买提·拜克买买提补充道。塔县有7000余名护边员，塔吉克族人人都是“活地图”，巡逻路线覆盖红其拉甫等险要地段。
巡边路上危机四伏。“我们和鲁检巡逻时会带上望远镜、对讲机等必需品，沿着海拔5100米以上的边境线巡查，查看铁丝网是否完好，有没有可疑人员或异常情况。”艾提买买提·拜克买买提说。
塔县天气变幻莫测，一小时之内能经历四季，8月也可能突降大雪，野外还常出现狼群等野生动物。“我们曾经遇到过十几只狼，幸好当时有五六个人，狼没敢靠近。”艾提买买提·拜克买买提回忆道。
什么事都能帮上忙的“全能检察官”
从“被动受理”到“主动送法上门”，意味着检察官们必须翻越高山深谷，将法律亲手递到每一位需要帮助的群众手中。然而，在平均海拔超过4000米的帕米尔高原，每一次出行，都是一次对体力和意志的考验。
“我们不再只是坐班办案，而是主动从案件中挖掘救助线索。每办结一个案子，只要发现当事人符合司法救助条件，就会主动联系、主动帮助。”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说。
塔吉克族牧民阿某的丈夫与年仅6岁的儿子在一场交通事故中双双离世。原本幸福的六口之家只剩四人。更不幸的是，阿某的婆婆因承受不住丧子之痛，不久也撒手人寰。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听说后，立刻带着书记员骑马走了20公里牧道，在红其拉甫牧场找到了正在放牧的阿某。
高原缺氧，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的嘴唇早已发紫，每说一句话都要重重喘几口气，但他仍仔细询问阿某家的经济状况、生活来源。随后，他又赶往村委会核实情况，确认阿某符合司法救助条件后，第一时间启动程序，并亲手将司法救助金送到了她的手中。
塔县道路崎岖、急转弯较多，交通肇事是最常见的案件类型之一。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回忆道：“有一次，一场交通事故夺走了一家四口中的三条生命，只留下一个孩子，后来孩子被其舅舅接去抚养。从县城出发到其所在的村子要四五个小时。”但他没有犹豫，亲自走访、核实情况，最终为孩子申请到司法救助金。“那个时候，这些司法救助金是能救命的钱。”他轻声说，“我们还做了回访，确保这笔钱真正用在了孩子身上。”
正是这一点一滴的坚持，让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与牧民之间结下了深厚的情谊，赢得了牧民们的信任。有一次，几位牧民被包工头拖欠工资，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。“我们给鲁检打电话，说老板不发钱。他二话没说，马上来协调，最后帮我们要回了全部工钱。”艾提买买提·拜克买买提的声音里仍带着感动，“那是我们的血汗钱啊，能拿回来比什么都强。”
“老百姓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难事，会主动来找我。”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说。有一次，一个妇女拿着判决书来找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，上面写明了其丈夫在离婚后应每月支付孩子的抚养费，却迟迟没有兑现。他耐心地听完妇女的诉说，第二天就请她带着判决书再来，并以她的名义帮忙撰写申请，主动与法院沟通协调，推动执行。
一位同事感慨道：“大家早就把鲁检当作什么事都能帮上忙的‘全能检察官’，他是检察院和老百姓之间的‘桥梁’。牧民们常年居住在边境线上的小村庄里，每当我们车辆抛锚或者遇到困难，他们总会牵着马、骑着牦牛赶来接应，热情地邀请我们住进他们家，端出自己做的馕和酸奶和我们一起分享。”
把法律送到“最后一公里”、
最远一家人
办案的路，往往一走就是一整天。天气说变就变，洪水、泥石流常不期而至。“有时候困在半路，前进不得，也后退不了，只能原地等待。”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回忆道。最难忘的是有一次车辆彻底抛锚，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。“我们只好把车扔在原地，徒步两个多小时，好不容易找到有信号的地方，赶紧给检察院党组书记打电话汇报：‘车坏了。’书记第一句话就问：‘人没事吧？’直到确认我们都安全，他才松了口气。”
那一次，他们在热斯卡木村被困了整整4天——这是新疆最后一个通宽带的贫困村，道路平均海拔超过3500米，部分路段甚至高达4950米。就是在这样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，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带着干警们一次次走进牧民家中，把法治的声音传到了帕米尔“最后一公里”、最远一家人。
塔县检察院党组副书记、检察长木尔扎依克·吾马尔江感慨地说，多年来，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几乎从未停歇——他同时承担着检察业务、脱贫攻坚、乡村振兴以及边境执勤等多方面工作。他所承办的案件，没有一件被法院判处无罪，量刑建议采纳率达到100%，确定刑量刑建议采纳率同样达100%。
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曾在条件艰苦偏远的塔县大同乡驻村。“同”在塔吉克语里意为“峡谷”，大同乡1257平方公里的辖区几乎全是山。许多村子山高地窄，一天见不了多久太阳，也没有公共交通。有时汛期发洪水，他只能冒着危险依靠马、牦牛进出。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，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和其他干部努力将矛盾化解在牧民帐篷前、田地边，其间，全乡未发生一起刑事案件。他常常径直走进牧场，随意盘腿往草地上一坐，背后映着巍峨雪山，身边围着牧民，赢得了大家最朴素，也最珍贵的信任。
夜幕降临，塔县的“巴铁”夜市渐渐热闹起来，来自巴基斯坦的边民穿梭其间做生意。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那里，他用流利的多种语言与对方交谈、耐心普法，成为夜市里一道独特的风景。
“起初，很多人并不清楚检察院是做什么的。”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说，“但我们坚持一遍遍走进乡镇、走进牧区宣传。虽然全县案子总量不多，但像国道沿线乡镇交通事故频发，我们就反复去。如今，他们渐渐明白了，有法律咨询或民事纠纷需要帮助，可以给我打电话，也可以通过12309找我。如果我不在，也一定会有其他人来为他们处理。”
“帕米尔的风能吹裂石头，
却吹不散检察官的脚印”
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常说，塔吉克族被称为“帕米尔雄鹰”，他们吹鹰笛、跳鹰舞，将鹰的精神融入日常生活。而他，不仅会鹰舞、民族乐器与骑马，更深知自己肩上所担负的不只是法律工作，还有文化的守护。
蓝盖力是塔吉克族的传统民居，制作技艺入选喀什地区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。第一次在村里看到那座破败的蓝盖力时，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心头一紧。屋里曾住着一位80多岁的老人，她总念叨：“我在这里出生、在这里出嫁，我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切。”但由于房屋年久失修，不再适合居住，这座蓝盖力面临被拆的命运。
检察机关没有袖手旁观，他们积极发挥公益诉讼检察职能，推动对蓝盖力进行抢救性修缮。最终，老屋被保留下来，留住了老人一生的记忆。如今，老人一家在旁边的安置房里安稳生活，其仍是驻村干部经常探望、帮扶的对象。记者随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回访时，老人和其亲属虽不会说普通话，却仍热情地拉我们进屋，并端出热腾腾的奶茶。这份文化保护让百姓更加信任检察院，也为法治在高原落地生根提供了深厚的土壤。
“帕米尔的风能吹裂石头，却吹不散检察官的脚印。”这句话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常挂在嘴边。当慕士塔格峰迎来第一缕曙光，他和同事们已早早出发。虽然塔县与内地有两小时时差，上班时间是10点，但因路途遥远，他们往往天未亮就动身。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告诉记者，他当天要去跟进一个案子：一个农民工在工地干了十几天活，却一分钱没拿到。老板要么不接电话，要么推说“明天、后天”，走投无路之下，这个农民工再次拨通了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的电话。
采访中，记者数次问当地人怎样形容鲁提甫拉·木太力甫，他们把塔吉克语翻译过来，大致意思是：雄鹰飞得再高，影子留在大地；检察官走得再远，心属于中国。
45102402000002号
